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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酒,我也许还能“侃”几句,但要说“侃”文化,只怕要把真正文化人的门牙笑掉。其实关于酒的学问也大得无边无涯,至于文化这个字眼,在当今之世,已被弄滥,现在几乎成了这样一种气候:谁张嘴谈文化谁就是天下最肤浅的人;而满嘴脏话的也许满肚子都是文化。所以这篇文章的题目是一个惹人嗤笑的题目,是一个倒霉的题目。但是,我不被人嗤笑谁被人嗤笑?我不倒霉谁倒霉!
  几年前我写了一部名叫《高粱酒》的小说,开篇就说:“高密东北乡的红高粱如何变成了香气馥郁、饮后回甘的高粱酒?这是我们家族的秘密。”其实这都是故弄玄虚,胡编乱造,亵渎酒神。后来我写了,这好酒的成功完全是恶作剧的副产品。是因为“我爷爷”在酒篓里撒了一泡尿,这泡尿在酒篓里“化学”了几天,就使一篓普通的高粱酒变成一篓香型独特、口感特佳的好酒。后来进一步发展,不往酒篓里撒尿了,而是把尿罐上的碱刮下来研成细末,深更半夜、明灯蜡烛,像举行神圣仪式一样把尿碱放到酒缸里去。这种事过去没有,现在也没有,完全是我的“发明创造”。
  我为什么要让“爷爷”往酒缸里撒尿呢?这个问题理应有文学的或文化的批评家来问答,他们或许可以从撒尿联想到“反文化的失败”等等深奥的课题。事实上问题十分简单,不过是一个庄严的玩笑。这细节并非全无根据,听老人说,早年的杀牛铺里煮牛肉碰到那煮不烂的老牛筋时,就从尿罐里刮一把臊碱放进去,臊碱一放,牛肉立刻就烂,吃牛肉者只会夸奖这牛肉煮得好,绝对尝不出什么尿臊味来。这故事启发了我,其实许多伟大的发明创造都是偶然性与恶作剧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