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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河流一样睡眠
  
  
  南齐先生踯躅在河堤路上,这条人工开挖的河流先前叫做界沟,横亘在两座县城的边陲。一想到父辈曾为此流泪流汗以至差点丢掉生命,南齐先生心里就非常复杂。村上的女人也曾因兴修这条河流远走他乡,她们为的只是永远能吃上雪白的馒头。也就是现在他行走的这条河流,三十年前云集了邻近几个县上万的人口,他们像行军打仗一样,在此安营扎寨,埋锅造饭,往返河堤与大坝之间。
  
   坝上一片秋黄。一念及此南齐先生禁不住想起那些亲人,他们步履匆匆像河流一样。放眼望去,波浪涌动,一碧万倾。河水澄清、透明发出柔和的光泽,依稀映射出往昔繁忙的景象。在夕阳的照耀下银鳞似的波浪泛着金光,声声不息向前翻滚,渐渐飘远。那些废弃的水泥船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搁浅岸边,成了夏季孩子们洗澡的跳台,光着屁股迎着河风那是一件舒服的事情,南齐先生曾经因为一个猛子扎进水草众中险些窒息。装满沙子的货轮由远及近地飘来,带着一成不变的速度和细节,船上看不到一个人,马达的声响放肆而狂野。南齐先生恍然记起童年时看到的那艘很大很高的客轮,上层住着旅客,下层舱里有人牵出牛羊在沙滩上行走。不由得兴奋异常,以至烟头烧痛了手指,才猝然而醒。
  
   那些货轮也有停下的时候。小时候南齐先生时常和伙伴们一起到船上去玩,船上有他在乡村里不常见的仓库、床位、好闻的味道、软软口音的女子。在那里南齐先生第一次看到船上的人们为一只狗洗澡,这让他颇为费解了很长时间。在他的印象里狗是不用如此对待的。女人温软的声音,让他想起吴语,又让他想起河里的水质和村里的水井之间的差别。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女孩走了过来,你们会画画吗?她眨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南齐先生看到她画出会长翅膀的鱼不禁大为诧异。我希望自己有一双翅膀,这样就可以随心所欲啦!若干年后南齐先生在先哲庄子那里找到了答案,而庄子生于斯地。
  
   一阵浪花拍过,打断了南齐先生的思绪,他看到深秋的河堤路上深情相拥的男女,燃烧了整个秋天。河畔的杨柳绿了,又掉落。“木犹如此,人何以堪”。南齐先生向码头走去,十年前这是一处繁华兴隆的所在,河畔张村的人们因此而富甲一方。现在这个叫做塘路沟的码头清清冷冷,一只渡船在两座县城之间摇来摆去。卖点心的赵氏夫妇去了另一个世界,摆渡的小催两鬓斑白。而河流依然澄清,像一面镜子。村子注定要和河流发生一些联系,一个叫雨飘的姑娘做了这条河流的新娘,每年的7月4日成了她的祭日。她在船上打水时,腰闪了一下,船行的速度容不得她的叫喊。人们打捞到她时,却发现失去了两条生命,没有见过阳光的孩子随她一并去了,不停奔流。河湾里淹没了张铁匠的儿子,李木匠的女儿,河床虽已破残,流水依然欢快地流着,风里雨里不曾更改。
  
   许许多多的人都走了,像河水一样一去不返,想到这里南齐先生点燃一支烟,来时的路上,秋意阑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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