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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所和城市连接到了一起。
  
  每天,我往返于这条路上,在不断轮回的季节里走来走去。我很感谢当时能有这样的机缘,是它把我滞留在城市的边缘地带,让我和一个喧嚣的、现代化的都市谨慎地保持着某种适度的距离。
  
  “边缘”是一个暧昧的、颇具磁力的词。作为城市的边缘地带,那条未经命名的路让我享受着片刻的休闲与安逸。在路的尽头有几十棵树,算是一个林子了。不过这林子太小,小到常常让人忽视,并且它们时时有被伐掉之虞。我感受并热爱着那里的阳光、落叶、鸟鸣。比如说就在黄昏,在西天熔金般的落霞里,看一群麻雀在楼顶上做环状飞行。它们灵巧的身体,熟练地避开楼角上林立的天线,在天空划出一道道弧线,那薄如小扇的翅膀越飞越快,越飞越兴奋,激情四射。然后,它们进入那片林子,回归自己的家。乡村生活是我曾经熟悉的,对于这个城市而言,我是一株离别村庄、远离泥土的庄稼。我想踩在那松软的土地上亲吻亲切的乡土,想呼吸那清新的风与气息。然而纯粹地回归乡村实在又难以做到。我达不到陶渊明“悠然见南山”的心境,更不会彻底抛开城市的文明与便利、便捷与时尚,于是城市边缘便成了我居住的首选。
  
  我知道,我这一生虽不能“纳宇宙于行内,挫万物于笔端”,却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安妥内心和灵魂的场所。我之所以与城市谨慎地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就是想在一种休闲的心态中,找到一份沉寂、自由和宁静;我之所以恪守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就是想把朴素、自由传导到生命的每一个细节和细微处。这样说似乎有些虚伪和自诩的味道,但却是真正的心情。每天每天,我每每穿过那片林子,踏足在那条通向城里的道路,便感觉到生活在以某种姿势向我招手示意。
  
  那条通向城里的道路宽敞平坦,路两边还植有郁郁葱葱的行道树。大概是由于在这座城市的边缘乡村疏于管理的原因,每次上班的时候,我都会看到路边的小摊。有卖水果的,有卖小吃的。在这条开始繁华的道路上,他们是一道很不起眼的另类风景。大多数城里人对于他们的存在或许并不在意,或者说是不屑一顾。他们带着施舍的眼光和救世主的慷慨来搭理这群自己从来没有正视过的乡下人时,不可避免地夹杂着那种与生俱来斤斤计较的本性。
  
  时常会看到一个农妇那无助和无奈的眼神。在那人来人往的路口,她每天都要微笑着面对经过摊前的每一个陌生人。而当有了一笔生意时,就像辛苦忙碌了一年的农民盼到了秋收季节时的甜蜜。然而,她的水果摊却一向很少有人问津。因为城里人大多会到水果超市和附近的菜市场去买,对于她那并不起眼的水果摊总有一种或多或少的不信任感。然而即便如此,那位农妇每天仍在那里艰难地经营着一丁点儿希望,在那个小小的地方固守自己的执著。
  
  有时候便不禁觉得人生活在这个社会上是如此的不平等和不公平,就像这些在城市的边缘忙于生计的乡下人。在这座繁荣、喧闹而且日趋文明的城市里,他们显得是那样地落俗和不入时流。相对于这个城市,他们只是一群陌生人。虽然有首歌的名字也叫《只爱陌生人》,但那并不是指他们,幸运也不可能落到他们身上。因为他们的生活方式和逻辑在城里人看来是那样的不可思议。有时候望着那位农妇饱经风霜的脸,就情不自禁地想到每一位普普通通母亲的脸,不禁想起在这座城市和自己一样生活得还可以的大多数陌生人。
  
  想想自己何尝不也是这座城市的陌生人呢?走在喧闹的大街上,面对着一个个陌生的面孔,面对着一个个擦肩而过的身影,原来感觉陌生竟和自己如此这般的亲近。也许,对于我们大多数人来说,我们都只是生活在这座城市的陌生人,只不过是各自的方式不同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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