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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室生香。
  
   我妈好象天生会种花,她工作一直很忙,但她却始终记得每一盆花的浇灌情况,施肥时间。每日傍晚,她就会唤我打一大桶水,满满的,提到阳台上,一瓢一瓢地细细地浇。什么喜水,什么厌水,什么要浇叶,什么要浇透,她心里都有数。当时我看着她浇花,总觉得她动作特快,并不十分专业,可她总能种出最灿烂的花来。
  
   楼下住的是我中学一位老师,有一天老师敲我家的门,说是闻到了清香的茉莉花香。老师说自己也种茉莉,也开花,但就是不香,不象我家的,香气都飘到她家了,于是想索要一株。我妈移了一大棵给她,老师捧着茉莉欢天喜地地走了,不知这茉莉到了她家是否香飘依旧,但我是始终没闻到发自楼下的茉莉花香。
  
   我小时候最喜欢到阳台上去,那里绿意葱茏,总有成群的小鸟在鸣叫。记忆中我每天清晨都是被小鸟的叫声吵醒的。有一次,我们惊喜地发现,在发财树的树冠中居然筑起了一只鸟巢!不知何时,也不知是什么雀,但那巢筑得有模有样,有几次还见到有小鸟卧在其中啾啾地叫。我高兴坏了,从此路过发财树时也放轻脚步,唯恐惊了这主动落户于家中的小鸟。可惜过了一段时间,小鸟飞走了。它们去哪了?过得还好吗?我至今还思念着它们。
  
   含笑花是种特别的花。不太高,花苞紧紧的,厚实的,每天下午4点后便香气袭人,活象约好了每天准点开舞会的香香小姐。以前有部国产影片,好象就叫《含笑花》,描写两个地下党姐妹与敌人间的生死周旋,最终牺牲了年轻的生命。看了那片后就好崇拜含笑花,恰巧有人赠送,我开心极了,每次含笑花开就仿佛看见那对地下党姐妹美丽的脸庞。
  
   这么多花中,百合是我最喜欢的,每年我生日就是百合盛放之时,年年如此。家里的百合是纯白的,简洁大片的白花瓣托着一根长长的黄色的花蕊,略略低着头,“恰似那一低头的温柔”,无尽娇羞尽在不言中。最奇的是我18岁那年生日,家里的百合怒放,正好开了18朵,我看着阳台上灿烂的一簇簇的百合,深感这18岁生日被赋予了特殊的意义。
  
   昙花总是开在夜里——8点之后吧,母亲总是提前预报“今晚昙花要开了。”于是我吃罢晚饭,便一趟一趟地往阳台跑,天空的皓月如水,美丽大朵的昙花慢慢地绽放,一点一点地抬起头来,吐露芳蕊,有时一晚能开上二十几朵,在黑空皓月下,“花如人意好,月为此花来”,洁白得晃眼的花瓣放出冷清的光芒。
  
   最美的是在昙花开后的第二天,母亲会把开谢的昙花一一摘下,斜切成小段,再配上些瘦肉、鸡蛋滚汤,昙花吃起来滑溜溜的,很鲜,肉很嫩,加了蛋花就更添美感,味道真好。那些吃不完的就小心地存在冰箱,于是这段日子就天天都有鲜美的昙花瘦肉蛋花汤喝了。
  
   还有一枝墨兰,那是野生的兰花,是我爸在南山登山时采的,因为喜欢,移来自种,居然成活了,而且还开出如墨色般的长枝条的花来,虽不招摇却别有一番风味,颇有“生无桃李春风面,名在山林处士家”之意,象个态度散淡的君子。“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种在小园中,希望花开早……”说的大概就是这样一种山林野趣吧。当年南山上兰草山涧,如今都成了宝物,南山脚下建的房子,无不打着“坐拥山野公园”之类的广告来招引顾客。
  
   还有好多好多的花,多得我都想不起来了。写到这时,我拿起电话,打给母亲,问,当年我们家还种了什么花你还记得吗?
  
   母亲说,“当然,有虎皮兰、君子兰、墨兰、香水兰、夜来香、大丽花、金桔树、葡萄、百合、仙人球、一品红、海棠、石莲、蝴蝶兰……每年百合开的时候,就是你的生日到了……”
  
   她还记得百合花开就是我生日到了,真是花如人语名百合啊。我出生在谷雨,以往每年都有各种的花朵为我庆祝,象蝴蝶兰、百合都是春季的花,可惜百合花在一次移株给别人后伤了根,再也没能发芽了。
  
   种葡萄是非常好玩的,葡萄种在大缸里,由于爬得高所以把它放在后阳台。葡萄那绿绿的巴掌大的叶子,一串串小小的果实累累,卷曲的须子和茎,攀爬到屋顶的晾衣架上,在炎炎夏日为双目带来阵阵清凉。那时我和我哥最喜欢的就是偷摘葡萄——葡萄总是在成熟之前就被摘得差不多了。母亲责骂时我们就摇头晃脑地说“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的歪理,嘴里咂着能酸倒牙的葡萄,心里却甜得不得了,仿佛吃了这世上最美味的人参果。
  
   金桔树也是一种实用的果树,我家的金桔原是过年时别人送的,后来我母亲不舍得扔,就重新翻土,施肥,种了下来,居然又结果了。金桔树开白色的小花,很小,不香但素洁,倒是小金桔很招人喜爱,象一盏盏可爱的小灯笼挂在树上梢间。果实长大后,母亲会把金桔摘下来,分几个给馋嘴的我们,剩下的大部分拿去腌制,用一个大大的广口玻璃瓶,放上盐,腌一段时间就成了,是治咳嗽的佳品。
  
   ……
  
   前几年我们搬到观海台,母亲在做了很久的思想诀择后,由于身体每况愈下,难负重荷,于是忍痛割爱,没有带走一盆花。老房子出租给了别人,我不敢再回去,“疏影横斜事已非,小园日暮锁芳菲”。我怕望见那些曾经与我颇为熟悉的一草一木,想必也是残枝枯叶,风中摇弋,红消香断有谁怜?我想它们是会责怪我的,它们此时也许在自怜自己的生命。而那些在房顶上啾啾叫的鸟儿呢,它们在哪?它们是否还在每日等着唤我起床呢。
  
  (伊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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