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鹤园弄最后的往事
  
  
   当他不再以地理特征出现的时侯,和他想关的所有记忆被堵塞在一个时间段上。
  
   现在,我只能凭空想像他的样子,普通的巷弄,杂居的人家,他的诞生和消亡,在凌乱无序的年代里,无足轻重。我试着寻找关于他的一切,照片,地图,经过艺术加工的画本。这些平面的影像在时光的缝隙里忽明忽暗,他们生存于某个空间,为曾经有过的辉煌和显赫提供着一个佐证,并暗示着与我有过的一段不寻常关系。
  
   而今,我只能依靠想象力虚弱的在回忆里和他站在一起。鹤园弄,他是这个城市演变过程中的一条先索,令我念念不忘。
  
   我独自行走。居住的这块城区,以令人想像不到的速度演变着他的新貌。以前的城郊结合部变成了市区,行政规划让城市的版图迅猛扩张。翻看老版的地图册,东西南北四端的跨距已被大大的缩短,沿着中轴线,一些原有的地标建筑被悄无声息的抹去。替而代之的是更加宽阔的环城公路,与高架桥。他们一圈圈的扫荡着这个城市原有的地貌,他们四通八达,豪不留情的把距离这个概念吞噬掉。我已无法准确的在地图上,找到曾居住过的那片区域,它变成了一块纸片上的空白,这些大大小小的空白组成了这座城市的基架,他们过于庞大了,常常让我精疲力尽。如果还有精力探索,只剩下空间的概念了。
  
   地图的制作者,以单元格的形式把道路,河流,建筑,山川,逐一的分类设标。这些标识组成通一的路径。寻着路径,我希望能发现和巷弄有关的线索,在以万倍缩小的标尺图上,我的思维也被缩小,甚至丧失了想象力。我无法回到时光的缩影中,无法和那个早已消失的地名相联系,鹤园弄三个字变成了一种暗物质,若干年前,他还完好无缺的存在于我的记忆里,可当我再次想起他时,已面目全非。
  
   常州画家季全保先生曾出过一本《岁月留痕》的画册。画册囊括了这座城市的百年历史记忆,其中付有的珍贵相片史料让我惊叹不已。那些相片,在城建档案馆被尘封的太久,以至于他恍然的出现,有点不合时宜。拍摄者所记录的原始景态,让我确信,我的祖辈们就是这样生活过来的,我们曾经有过这样的生活。一张相片,一个时代背景,他们以沉默的姿态,抢救着我断断续续的记忆历程。
  
   我抚摸着这些黑白的相片,他们没有温度的躺在我的掌下,我抚摸着一座城,抚摸着一种叫做传统的物质影像,他们平静的一一展开其中的细节,这些细节正和我绵密的掌纹相合,他们蜗居在我的掌心,一刻也未曾离开过。。。。
  
   鹤园弄,一条南北纵向的巷弄,500米左右的长度使得他并不显眼。和许多巷弄一样,他蜿蜒着曲于城的中央,黑灰色的砖瓦房屋密匝匝的错落在巷弄的两侧,他们是这个城市最初的细胞。因为种种原因,我无法断定巷弄与瓦房出现的先后,巷弄更像是随着瓦房自然形成的崎岖小道,在时间的流纵下,他被铺上碎石,盖上砖板,当砖石一块块的脱落,又被浇上沥青,铺上水泥。那是一个被反复剥离和覆盖的过程。又该怎样来猜测,最初的行走者是如何踏进这条巷弄,他们的视觉和听觉是如何记录了当时的情形。这是一个谜,就如当初的定居者,他们怎能判定巷弄在许多年后,是存在,或是消亡呢。
  
   我已不在对这条巷弄拥有完整的记忆了。尽管无数次的走过那片区域,他的地貌,景物,让我觉得我只是个外来者,一个拥有不确定身份的探访者。那些高大的建筑物让我的目光无法穿透,他们组成一道坚硬的墙,没有质感,泛着冷光。我四处寻找着突破口,试图进入他的中央。我莽撞的目光让穿着制服的守卫者警觉不已,他的怀疑和靠近让我手足无措,而我身后五花八门的餐饮店,把这个城市的心藏地带变成了一个巨的的胃。
  
   我只有匆匆逃离,犹如当初巷弄里的人们四散着没落城市的周遭。他们有的再也没有回来过,年老色衰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却余生。
  
   许多年前,我站在一堆废墟上,观看打桩机暴力的把一根根水泥桩夯进土堆。已经死亡的断砖残瓦被四处遗弃。一个工人用脚表演般的凌空踹向一堵墙,那是一堵失去了任何依托的墙,他布满了厚厚的青苔。为什么他还要以脆弱的姿势倔强的站立着,他不可能成为最后的幸存者,他不会呻吟,只能痛苦的摊开身躯,工人没动用任何工具就轻而易举的捣毁了他,他轰然倒塌的前一刻,和他一起抵抗的还有我的心灵。
  
   拒说,他们要在这块地上盖一座高搂,作为一个人居典范的工程。我问其中的一个建筑工人,你知道被你们拆毁的这条里弄叫什么名字吗,他憨厚的笑笑,转身,落下一身的尘灰。
  
   我生活过的那条巷弄应该也有这样的遭遇吧。当瓦房,木梁,老井,集体受刑的一刻,我又在那里。我们失去的不止是勇气,还有可贵的生存经历。当水泥浆包,钢钉掩盖掉最后的一丝痕迹后,我们只能在日后的地方志里找到无关痛痒的描述。
  
   恐惧于一条巷,或者一条街的消失没有任何征兆。他们只能存能存在于怀旧者的假想中。没有人为这些街巷树碑立传,偶尔会以他们的名字命名一所小学,或者民间组织,我不曾感受过他们的诞生,却在接近消亡的时侯忧伤。一个传统的守旧者最后的缅怀。
  
   对于一个有着2500年历史的城市来说,鹤园弄只是一个时代的产物,一代人二代人对他的依傍,也只是这段城史中小小的一个插曲。
  
   鹤园弄,始建于宋代。旧时以种植竹叶为园,为吴氏园地。园中养鹤,人称鹤园。从记载的文字看,在未形成这条巷弄前,此地应该是一片竹园,竹园的主人姓吴。我可以想象主人是怎样的闲情雅致,他在竹园中养了几只鹤。鹤园,长衫,青石条皮的长巷,像宋词里飘缈的意境。我让我的想象定格于此,定格在一个久远而又色彩斑斓的年代。看过许多人工仿古的景观,建造者竭力的模仿总是顾此失彼。他们苦心营造的建筑拙劣的表现着一种以假乱真的媚态。砖瓦,雕梁,在缺少了岁月的熏染下失去了光泽,他们没有灵魂,是一堆假想力的仿制品。你不可能用眼光捕捉到他的内敛和沉静之美。我勉强能接受那些被克隆出来的老屋,旧宅,因为你的内心会徒生起一点所谓的记念。起码,砖瓦木梁没有被坚硬的水泥墙壁替代。
  
   我最初的怀念起于一块瓦。他安静的沉在水底,在光线的折射下,留下一个模糊不定的黑影。他从什么地方来,又是如何的沉入水中。他被流水所清洗,在河流这个密封的容器中保持着静秘。我有捞起他的欲望,甚至有保留他的想法。是否,在一个清晨或者黄昏,那块瓦从一艘刚刚入城的货船上悄然滑入水中,亦或是,在一个连绵不断的雨季,瓦片随着枯枝败叶一同坠落,接着,有个男孩拾起他奔向河边,甩开臂膀,河面上留下瓦片欢快跳跃的身影。我仿佛被一个声音推着向前行进,不能停下来,在版图上消失的老宅,巷弄,又魔术般的立于眼前。
  
   鹤园弄的主入口,面对着一条宽敞的大街。大街是这个城市的经脉。他的两侧载满了法国梧桐。梧桐是城市最常见的植物,它易于生长,且习惯于这里的气侯。紧挨着弄口的是一些国营的副食品商店,粮管所,旅舍。他们是计划经济时代的产物。我还记得最前面的一家叫前进副食品商店。并不醒目的店名上端刷着诸如,“总路线万岁”,“大跃进万岁”的红漆大字。大字时刻起着一种震慑和监督的作用。商店往往规模不大,经营的商品只是些最基本的生活资料。连雪花膏都成为奢侈品的那个年代,生活上的窘迫是一种茫然中的安于现实。巷弄紧傍河岸,他的前端被人为的加高,上面的建筑更像临时加凑上去的工事。那些工事般的建筑往往是外来人员的居所,他们守着巷口,却无法更深的进入。他们受到的排斥比真正的外住民更大,他们在这个城市逗留的时间往往很短,像迁徙中的候鸟。
  
   真正的外住民,在巷弄的末端,河流的入口处。他们常年的居住下来,很快形成了一个个的群落,以贩菜,做杂工为生。他们在大大小小的巷弄穿梭,吆喝,以微薄的收入辅以生计。临时加盖的棚屋沿着河流的走向,一路向城市的纵深发展。他们从摇晃的棚船上下来的一刻,就立定了在这块土地上生根的决心,他们粗糙的手,陌生的方言,和时间比拼着耐力。
  
   我进入过这样的棚屋,阴暗而又潮湿无比。有个叫做“猫”的小男孩是我小学的同学,他家就住在这样的屋棚里。家中唯一干爽的地方是用来睡觉的床和米缸,“猫”的父亲用板车拉来碎砖,碎砖被垫在床脚和米缸下,用来抵御寒湿。虽然这样,“猫”的身上总也脱不了泥土的腥味。我们习惯上称这些外住民叫“侉子”,这样的称呼带有明显的蔑视和自我的优越感。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产生的排斥被地域性附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孤独感造就了这些外住民性格上的暴烈,这些曾经以船为家的水系一族,无法和养鹤的后裔们相处相融。所谓的传统和习性在巷弄的末端,豁然崩裂。
  
   当手工业和贸易市场被这些外住民“占领”后,他们成为了这个城市最早的“自由职业者”。他们很快用积攒起来的财富盖起了楼房。楼房对抗着巷弄,对抗着矮小的瓦房。他们从阴暗的棚屋移居到水泥预制的房间,站在高处,巷弄的一切被尽收眼底。窥视者与被窥视者,用沉默继续着原有的生活。河流和巷弄依存了许多年,他们是这个城市的一道景观,无法用替代这个词来结束对方的存在。泥土和水质有他存在的理由,这也是许多年后,当那条河流不复存在,而我却依然能听到他静缓的流水声,因为,他们原奔就属于我,属于这道城。。。。。
  
   叙述是件可怕的事,因为被你提及的事物已荡然无存。那些精致的雕梁,团花石壁,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素材被收藏在脑际。他们组合不成一段完整的历史,反而会封锁我最直观的记忆。一口井,在垃圾堆里废弃了很久,井眼里被塞满了杂物,吐出肮赃的怨气。如果不是一道井圈的存在,你无法想象曾有多少人以他为生。当现代化的挖掘机把巷弄开膛破肚的一刻,再也没有什么东西来为老井遮挡尘灰了,他丑陋的在新筑成的路基边渡过最后的光阴。这样的井一般都有百年的历史,吊绳在井圈上勒出的印痕有手指般粗细,只有经过常年累月的拉磨才能烙下那样深刻的印痕。鹤园弄中段的那口井应该也是如此。他不像庭院里的井,只局限于几户人家的使用,他在巷道的中段,完全敞开式的提供着人们的日常饮用和洗涤。
  
   这是一个欢快的公共场所,妇女们粗俗的话语和喝骂声充斥着井台,这是一个充满了隐私而又无限对外开放的时段,摊开在井台上的菜蔬,盆篮中的衣服,是四季更替的信号。远处的明瓦漏墙,石雕雀替,在灰蒙蒙的天际下安于一种固态的静默。鹤园弄的建筑大都出自明清,也有民国时期的。这些风格迥异的建筑群落,构成了巷弄里的建筑风格。一些传统意义上的大户人家和官宦的住宅,有回廊,亦有庭园。只有雕花的排窗往往是最显眼的,木料,门幅,雕刻的工艺,体现着主人的身份和地位,那些木质的排窗后面,回荡着老式的优雅,和清闲。
  
   巷弄中段居民是一些殷实的小户人家。他们的祖辈是私塾里先生,洋行里的职员,一代代的家庭生活小而温暖。我的外公曾是洋行里的襄里,娶了一个小户人家的女子,她成了我我的外婆。他们没有庭院,没有排窗,没有大起大落的人生经历,即便是战乱,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处乱不惊,使家这个概念愈加的牢不可破。他们的后代温厚儒雅,让巷末的水系一族羡慕不已,他们时常用“教养”一词来向巷弄的中段靠拢,并坚定这种渐移默化有朝一日会使他们彻底变。
  
   巷弄在临近中段的时侯,开始向两边折弯,在折弯处,拐角往往失去角度,空间被一点点的挤向狭长的甬道。甬道是延伸处的转化部位,他被高高的封火墙困在一个局部,不得伸展。每当黑暗来临的时侯,甬道充满了诡异。在路灯所企及不到的地方等着归来者的脚步。甬道时常在我的梦境中出现,带给我莫名的恐惧。快速的穿过,我只能用快速这个词,快速的穿过甬道,巷弄在眼前又无限的伸展开来,月季和石榴被栽种在简易的花台中,形成这一段独有的景致。花台的布局是随意性的,碎石和瓦缸的残片被合理的利用起来,所以花台是粗糙的。在物资匮乏的年代,价值观往往是以实用为主,在一些观赏性的植物死亡后,又会被蒜葱所替代。相比巷弄的中段,这里的建筑和住民大大超出了前者的数量,通过隐秘的甬道,巷弄的主导力量在这里汇合,他们在这里的地位从未被撼动过。多进式的院落,纷繁复杂,犹如一个小型的谜宫。天井,厨房,书放,所有可以容纳人的空间被充分的利用起来。这里住着工人的子第,地主的后代,官宦的遗族。从穿着和相貌上,你无法区分他们,只有血统被遗传下来,他们在明清的建筑里喝着茶,谈论着生活着琐碎,他们在一个院落里共生息,共同感受着宁静和喧嚣。
  
   砖雕的门楼,精致的排窗,变成了我回忆里奢侈的向往。他们高高的在某个顶端,遥不可及。剩下的只有墙,我看到斑驳的墙,破损的墙,高低不平的墙,他们露出砖心组成一个又一个平面。在这些平面后面,维系的主体是传统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当传通的生活方式和价值观难以再继续下去的一刻,我可以理解住民对巷弄的依恋,他们是有抱着瓦砾一起赴死的念头的。如果在茫茫的都市中,连一条熟知的归路都难以觅寻,那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有些建筑泛伸出的含义,是一个家族的历史,他们依托着一道墙组成的防线,在反复更替的权力意志下芨芨可危。
  
   鹤园弄深处的宅园,既是私有者的财产,又被公有者共同占有。房屋被没收和重新分配的过程,也是许多个体建立新规则的开始。地主和工商阶层首当其冲。地主始终是个贬意词,这个称谓给一个家族粗暴的划上了一道沉重的界线,仿佛沾满了罪恶感,他们的花园,楼阁是滋生淫邪的场所。我住的那个院落就是地主家的一个花园,这个中式的花园被一分为二。前端被继续保留,直至荒废。后端被改造成红瓦的平房。和老式的民宅不同,这些平房一律用体积较大的红瓦来加盖屋顶,我们叫洋瓦。红瓦的建筑参差不齐的的挤进为他开辟出的空间,和木梁青屋相比,仿佛是一夜之间生出来的混血杂品。同样出现的还有筒子楼。在巷子的深处,他们一般是两层的红砖建筑。为了节约材料,这些建筑只有两个楼梯进口,在纵长那个的巷弄间像两条畸形的脚。水泥的楼梯还算实用,只是楼与楼的间距太过紧密,又没有院墙的遮挡,一个家庭的隐私很有可能外泄,和那些庭园里的建筑相比,筒子楼只是简易的居住场所,没有任何的过度起承,缺乏力度和线条的美感,完全沦为一个思想呆滞品的产物。他只有一个被塞满的概念,不停的塞满混乱和无奈,然后,粗重的在岁月边缘行走。
  
   五六十年代,政府为了保护曾为国家做过贡献的工商阶层,又把一部分宅园还到了他们手中。他们是巷弄里最特殊的有个群体。你很少能真正触及到他们的深处,他们在宽敞的院落里独自品味着往昔的时光和旧梦。紧闭的宅门总让我以为人去楼空,我和地主的后代,水系一族的后代,在门楼前徘徊,我们连闯入的机会都没有,只能从门缝里打探着里面陌生的景致。他们的宅子大都建于民国时期,团花照壁和福字照壁显现出主人的身份地位。和我家紧临的一处宅子的主人,曾是当地一加纺织厂的老板,据说,他经营的工厂规模,是江浙最大的。我终究没能进入那些庭院,就让他们始终保持着神秘感吧,当我再次想起他时,或许,已成为了一种传说。
  
   八十年代中期,与巷弄相临的河道被填平。他的下端被改造成人防工事,上端用水泥铺成宽阔的马路。人防工事是为了适应战事的需要,而水泥马路呢,他变成了巷弄的嘲笑者,他平整的路面,嘲笑着巷弄的高低不平,他整齐划一的绿化带,嘲笑着巷弄里简陋的花台。当汽车和摩托车车飞快的从水泥马路疾驰而过时,驾驶者总会对着狭下的巷弄的摇头。巷弄无法满足他们通过的欲望,他的容量绝对不能和马路划上等号,只能无望的盘曲在马路的一侧,成为可有可无的附佣者。
  
   马路的拓宽时刻威胁巷弄,威胁着巷弄里的宅园。马路继续着他的风光史,当人们发现他居于市中心独特的地理优势后,又陆续把马路的两侧变成了露天商品交易市场。这个巨大的商品市场汇集了服装,鞋帽,箱包,花鸟,他提供的不只是新潮的商品,更像是宣告着另一种生活方式的到来。巷弄里的住民称这个露天的市场为“香港滩”。一个时髦且新潮的词汇,他充满了诱惑力,让古老的巷弄黯然失色。
  
   人们在露天市场大肆的购买着商品,悄然的在老宅中享受着商品所带来的内心激荡。昏暗的巷弄在显出他的绝望,水系一族们在失去那弯河流的一刻,也有过这样的绝望,那是一个痛苦的褪皮过程。在没有给出一个更合理的解释前,我只能这样理解,巷弄,老宅,河流,只能承载文化,而不能承载时代,他们不会被颠覆,只能被延续,这种延续没有时间的设置。
  
   2002年前夕,鹤园弄面临市政改造,我再次走近他时,这里已成为了杂乱的瓦砾场。一边的住宅被拆的七零八落,巷弄被活生生的卸掉了一半的臂膀,另一边,也逃脱不了被毁的命运。断砖残瓦宣布一条巷弄的时代就此结束。那些养鹤的后裔,水系一族的后代,地主的后代,官宦的遗族,早已退往城市的其它地方。他们只能在报纸,电视里,偶尔发现与这条巷弄有关的踪迹。他们会在黄昏向城市的另一端眺望,那是他们上岸与走出来的地方,一些人会忧郁而死,而天际线却在城市的远方越拉越长。
  
   挂满苔藓的墙壁,潮湿的巷道,充满烟火气的灶堂,残缺的门楼,开满桂花的庭园,我无法再用语言来描述逝去的昔日风貌。我站在一段断石梁上,他断成两截,梁上的雕花不知出自那个年代,我错过了他们盛开的季节,而消亡却来的入此迅速,让我不及细想。那个曾经风光过的露天小商品市场早已萧条。他后来被改造成了粮油批发市场,肮胀和杂乱无法和早期的风光相比对。一些远来的商贩开着农用卡车占据了马路的大半侧,粗暴的讲话声总是四伏而起。当我写下这最后的一段文字时,那个粮油市场也结束了他的使命。这块版图上最后的驻留者也不复存在了。 鹤园弄拆于2002年末。。。。其配套设施一并拆除,迁出户为五百零八。。。。。
  
   有一天,我坐在街心公园的长椅上,大片的绿化带隔离着一条街外的繁化。我的目光被深处的一个带有飞檐的建筑吸引,他古色古香,不同与周围的其它建筑。我走近他,那是一间寺庙余存下来的大殿,在他青砖的石基上我找到了他的名字“崇法寺”,现在他被改造成了一家茶馆。我不熟悉他的历史,却被他完完全全的吸引。他高大的屋宇散发着一股内敛的厚重。我紧紧的靠近他,抚摸着他,聆听着遥远年代的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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