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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处



  
  深深。白露那天你的信里只有一句话,一句就让我发怔了,你说,小女人,你的脚趾头凉不凉?
  
  白露身不露,所以身体空白处逐渐遮盖。每日散淡阳光照得风干朗爽快,早晚凉沁,附身见草尖结霜了。我夜里早已经盖严实了被子,你自己呢,短恤短裤都收起来了罢。
  
  说这话的时候窗外又是一场雨,淅沥沥的敲着,说起来真的和春天不同啊,春天的雨是一束一束的,就像给你捋头发,规律又持久,丰又生机勃勃。到了秋天却阴凉缠绵,风还没起几阵,突然的就凉了,凉到骨头里。你可以穿立领的线衫了,你的藕稀饭里撒上桂花了,你的日历一页一页的撕过了,落到地下成了一堆叶子。
  
  
  
  深深。有天我到金属般冰凉的话,是遥远的人从遥远的时代发出的,“夫秋,刑官也。。天之于物,春生秋实。。物既老而悲伤。。物过盛而当杀。”
  
  我瞬间有战栗感觉,多少意象纷纷扑面。你会骂我,可是为什么他们能把节气概述的这样使人遍体泛凉却无话可说,也许是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就专想些奇诡的事。。。可是还还好,就要中秋了。中秋适时而至。中秋是一个圆满的正经节气,是一把庄严的剑,正色把幽情小怨都收拢,做一番好情好调的吟咏。你看,离开我们很久的那些人,那些故事里的人,为了纵由自己的心性所以选出一个秋已过半的天,把它叫做中秋。他们多聪明。其实哪月没有月圆,独有这一天月色金黄如饼,灿烂如昼,过了这一天,白日渐短而黑夜渐长,可以各自经营,收拢心思,好过冬了。
  
  
  
  恩?你问我在听什么呢,告诉你。这个时候,我听的是费玉清的老歌。现在没多少人喜欢他了,以前我也嫌他太纤浓,现在知道是自己轻狂了。他的关怀和温和是纯旧式的,缱绻和闲愁也是旧式的,他像一个温情款款的引路人,一路过了廊沿轩轾,引你去看那一座旧了的老庭院,人去了,春尽了,抬头这时候雨水流下屋檐,在沟渠里汇成小旋涡,细笛掠过了婆娑的树影,风过来,摇过了碎花,连同他的声音一起摇落了,——落到水面就流去,落到土里就掩埋,落到你耳边,你就听着罢。不会太长的,天明就忘了。所以怀念的秋天里听费玉清是适宜的,他从来不给你唱尽了,幽咽两声,平静下来,余下的东西都是自己想象——那点子留白也是旧式的。
  
  
  
  ——我说这些给你,因为知道你决不会去听。这是我阴谋的算计,我要执意的抓住所有你不爱的东西,执意的保留所有你不解的情绪,那样,你永不会对我生出熟透的厌了。
  
  
  
  
  深深,我昨天看了几米的画,是各种色块参差的一面忧伤的墙,像混合了各种情绪的一张暗伤的脸,烟灰,黯绿,暮紫,以及一小片摩擦后的黄与枯燥的白。各个神秘莫测,落落寡欢,这些情绪的色调互相侵蚀,又互相忍耐,试图渗透,终不可调和。这样一团团水分蔓延的色调,那一片湿润的,水灰色的忧伤,像一个长长而抑郁的青春期,或一个岁月剥蚀后的童话的真相。使人惆怅。
  
  我就在那个时候想到你的格子衬衫,你有那么多的方格,我不会下棋,所以看到就迷了路。你什么时候把那层迷宫的地图解读给我听呢。我还没看过你的画,这次你一起带来吧,我要捧在手上细看,看你用力过猛,颜色蘸得太饱,一刷子下去后浓烈的印记,或者半途的时候分了心,不满意的一个停顿。这个时候,我会看着那些不彻底的绿,不均匀的黄,还有铺陈过的时候留下的半透明的灰渍子,是颜料的无力,还是心意的转变,我想我看得出来。你带来罢。
  
  
  
  月圆那天你来找我罢,我要握住你干净的下巴,看到你清洁的袖口。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个抽象的东西,你在我的面前清清的笑,像一个逆着光的影子,轮廓虚虚的,那样强烈的不真实。还是转身罢,我看你的背,阳光暖融融的铺着,好象能看到小虫子在肩头的方格里爬过去,染成浅金色的,麻酥酥的衣料,我真想靠上去。你使人困慵。所以你问我想干什么,我就想靠着你打个短暂的盹,我要在半梦的状态恍恍惚惚的在脑子里过电影,醒来迎着照进眼底的阳光眯缝起眼睛,然后和你一起,浑浑噩噩的笑。
  
  到了晚上,如果有好月光,我们就去湖上,我们把水影摇碎了,再倒下很多呢喃去。船穿过月洞的时候,你掬水月在手了,我弄花香满衣了。或者下起雨,我就和你去街头逛,急促的分吃一个月饼,让细雨迅速濡湿衣衫,很多人相拥跑过街头,脚步密集,踏过倒映灯光的积水地砖,很多花影光影于脸庞流转,这之后的雨是好的,你能嗅到我头发里的桂花香了,是刚刚的树下零星落下的,每个人从下面过,都沾着一点,均匀的。
  
  我选这样的时辰写信,你一定笑我矫情,你笑吧,你嚼着口香糖,你蹬在脚踏车上迎着风吹乱头发吧,你等我把白兰花别上衣襟去接你吧,这是夏日里最后的花了,我要于爽朗干躁的午后佩上最后的夏意壮烈的出现在你盛装灿烂的秋之前。
  
  
  
  ——星子落到你眼睛里了,我看到你手忙脚乱的翻你的毛衣仔裤,拿着球鞋要去窗台晒了,你抱着猫在敲着邻居的门花言巧语的找暂寄的主了吧,别耽误时间,快去买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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