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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年月
  
   耿立
  
   狗是木镇的另一种常住居民。他们也有户主身份,人们常说黑狗王家白狗赵家,而狗的主子是男是女,是俊是丑就省略不计,狗们是一种半自由的乡野流浪汉,喜欢到处走走遛遛,东嗅嗅西闻闻,行到哪里,还好翘起腿把自己的尿水作为记号,那往往是墙角、麦垛,或者是电线杆,碰巧你从此处经过,你才会感悟这才是与泥土柴草等味道混合的本色的木镇味儿。
   我说狗是半自由的,是因为它有时在脖子里会被套上枷锁,守在门旁。但多半木镇的人是给狗以自由的,也许,是骨子里的规定,你给了狗自由,它内心也有枷锁在,也会守在主人的院落,一有脚步的声响,它就会竖起耳朵,满嘴狺狺,越是被栓住的狗,它越叫的厉害,想向主人表明,虽然我不是自由身,但对主人的忠诚是无庸置疑的。
   如果没有狗,乡村会陷入无边的落寞,少了许多的生趣和乐子。夜晚因为狗,就有了深度,木镇的人睡着了,村里的各个空间,大街小巷顿成狗的世界,喧嚣的人和土地也不说话了,大家像要把晚上值班的任务派给了狗一样,人都疲乏的像喝了酒,开始在蒙胧里谛听狗与狗,狗与远方,狗与道路的碎语.
   在狗的狺狺中,不知不觉间,孩子大了,开始在狗的脊背上骑着晃悠了,鸟雀在狗的狺狺音里学会了啁啾,就是每一棵庄稼,每一棵草,也像贴上狗的标签,是的,没有东西会单独存在的,一切都与狗有关,特别是乡村,谁说它和狗无关,不是无知便是忘本,你就是把一棵树砍下,那些树的年轮里,也一定会找出层叠的狗的狺狺,因为狗的吠声是乡村的一部分,即使乡村的寂静,也是狗带给的,是狗的间歇才铸造了乡村的寂静,深巷犬吠,声如远豹,是王维描摹的静寂。
   如果在木镇看到一只幼犬,你会想到幼稚孩童;如果你在乡间看到一老狗,你就会想到这是一个满身沧桑的物种,如人老了一样,内心会有很多的故事,但看到老狗淡定的样子,你也许会想不到它年轻时候的威仪,也许因为体格和膀头的美观,是附近几个村庄狗的嫉妒对象,也许在某个河滩与哪个母狗的初恋被它一直记忆和怀恋。但如今狗老了,毛长了,牙齿开始活动,腿脚不再灵便,即使春风过耳,再也唤不起内在的躁动,万事无可无不可,到了无是非的境地,要是主人念旧,它的晚年会好过些,如果主人是势利眼,难保它不会被刀子抹了脖子,炖肉,然后把狗皮张在墙上,等狗皮风干,然后铺在身子下做狗皮褥子。
   狗老了,没了火气,多了智慧,但这智慧不一定把安全带给它,也许年轻时建立的威严与厮杀,使它在乡村的地位保持一段时间,但不会太久,新的有名气的狗会接它的班,没有什么是终生的,包括老的狗,明智的话就悄悄躲在一边,看着夕阳靠回忆过日子,等岁月老去。这是命,任何狗也逃不过命,其实从小它们就受这样的教育,在谁家过活,在哪里死去,死的时候是壮烈,还是窝囊,这是命中注定。
     我喜欢抚摸狗的脊背和耳朵,即使狗躺在你的脚下,它让你把身上的虱子捉去,那种无赖和懒散也是你喜悦的,人与狗的沟通对话对狗是一种享受,对人何尝不如是?我想平等,不管看对方是植物动物,物种的差异并不重要,语言的差异也不重要,就像我们听风声,听庄稼的拔节,听蟋蟀在灶下的浅唱低吟----重要的是耳朵,比耳朵还重要的是敏感而善悟的心志。在我的想像里,我觉得狗在晚上,会挑着灯笼,迈着碎步,从东庄到西村走亲戚,那满脸是小心的笑容,他们从一家到另一家,从一处炊烟到另一处炊烟。狗把自己的家长里短告诉附近村庄的邻居,把对主人的感觉也告诉同类,我想,总有这样的狗,她会在亲戚面前泪流满面,是委屈,是长久的压抑,是看主人脸色生活的逼仄与无奈。
    狗是乡间情欲的启蒙者,别看狗看家护院老老实实,规规矩矩,一场春风吹拂,就像有钩子把他们内在的魂和动力钩出了,他把脖子的绳索或者铁链子咬开,四处嗅着异性的气味,最使乡村看不惯的是在大街,在村头,他们公开的勾肩搭背,厮摸,然后,爬上对方的身子,然后在太阳下公开宣泄肉欲,公开在太阳下进行房事交媾。好像做一篇天地阴阳大乐赋。这是天地间最酣畅淋漓的风情表演,往往在乡村,某些动物包括人也会在狗的榜样的激励下,把身藏在骨头和关节深处的隐秘的情欲释放出来。
   我知道,乡村有一句骂人的话:狗日的,这不是一句好话,但耐人寻味,要是人养了狗,使狗断了爱情,还有谁来接忠诚的班,那样,乡村就真的寂寞了。
  
   耿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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