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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灌水]文学是生命的体验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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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是生命的体验
  ——专访著名作家陈忠实先生
  
  踏过泥泞五十秋,何论春暖与春寒。
  从来浮尘难化铁,青山无言还无言。
  ——陈忠实
  
  踏过泥泞
  
  在《白鹿原》问世不久,陈忠实突然醒悟,自己生命中最敏感的竟然是雨。
  1942年农历6月22日午时,陈忠实出生在陕西省西安市东郊的白鹿原北坡的一个小村子——西蒋村。其时,正是三伏天,落地后不过半个时辰,全身就潮起了痱子,嘴唇暴起包谷粒大的燎泡。以至于他成年后遭遇灾难时,母亲便说:“你落生时就焦躁了,那天能遇着下雨就好了。”
  为了禳灾求福,母亲按照乡俗,在儿子12岁的本命年到来前的的寒冬,给他织了一根鲜红的腰带。半年后,他依旧勒着这条已经变成紫黑色的腰带,穿着一双磨薄了的旧布鞋,和二十多个同学一道,跟随着班主任杜老师,到30里外的历史名镇——灞桥去投考中学。
  上了中学的陈忠实,勉强上完初一第一学期,便面临着暂时失学的命运。那时,父亲靠卖粮和卖树供两个儿子上学已经难以为继,谋算着一年后让他哥哥投考师范再腾出手来供他复学。在不得已呈上休学申请书后,这刚交14岁的孩子,在送他走出校门的女老师的眼睛里看见了晶莹透亮的泪珠。陈忠实立即低头咬紧了嘴唇,顺手用袖子揩干泪水,再一次虔诚地深深向女老师鞠躬,牢记着她“明年的今天一定来报到复学”的叮嘱,然后转身离去。
  然而,这一年的休学,竟使陈忠实失去了上大学的机会。1962年,他高中毕业。天灾和人祸造成的三年困难,迫使高等学校大幅缩减招生。往年有百分之五十的学生考取了大学的母校,当年四个班只考取一个个位数,他们全班剃了个光头。陈忠实深感悲哀,他把这一切都归咎于休学。25年后,身患癌症的75岁父亲在弥留之际对陈忠实说:“这一生做了一件对不住你的事。”陈忠实全然不解,老人闷了半天才说,“不应该让你休那一年学。错过一年……让你错过了几十年……”陈忠实的痛苦在20年后的今天依然不能解脱:“我怎么能接受父亲的忏悔啊,忏悔的应该永远都是我自己。”
  这一年,陈忠实刚刚20岁。他常常一个人坐在家乡的灞河边,遥望着河边的柳林,全然没有三年困难时期绝大多数人普遍有的饥饿感,感觉到只是渴,渴望着生命之雨。
  早在背着一周的粗粮馍馍,从乡下跑到几十里远的城里读中学时,陈忠实就喜欢上了文学。在一次自选作文课上,他写下了平生第一篇小说《桃园风波》,竟有三四千字。老师的好评竟写了两页。满分是5 分,老师在5的右上方又加了一个+号。就是说,比满分还要满了!这篇小说,由教语文的车老师抄写投寄给《延河》杂志。陈忠实第一次听说了《延河》杂志。读到初三时,柳青的《创业史》由《延河》杂志每期登上两章,他每月准时花两毛钱到邮局买一本。两毛来钱,对那个年代的农家子弟来说,已经算是一笔不小的开销了。陈忠实对《创业史》的深爱之情超过了他当时读过的一切文学作品,原因就在于柳青对关中农村风光和农民生活的描写之真实超过了当时他看到的一切文学作品。
  4年后,到了第二个本命年的陈忠实,迎来了“文革”的大灾难。此前那几年他一边当教师一边迷醉于文学,发表了《夜过流沙河》《樱桃红了》《迎春曲》等几篇散文作品。1968年,26岁的陈忠实结婚了。没有念完初中的妻子后来为他生下两女一男。以后,在长达14年从事农村基层工作中,他先当农村的中小学教师,后当基层干部,公社副书记兼副主任一当就是十年。到1978年才从公社调到西安郊区文化馆工作。
  “文革”风暴席卷大地的时候,他那宿办兼一的房间门框上贴着一副白纸对联,是毛泽东的诗句:借问瘟君欲何往,纸船明烛照天烧。门眉横批为:送瘟神。门框右上角吊着一只用白纸糊成的灯笼。这些冥国鬼域的标志物在门框上整整保存了三个月之久,让他一日不下八次地接受心灵的警示和对脸皮的磨砺。这人生的第一次大尴尬使特别要面子的他顿觉自己完了,死了——起码是文学的生命完结了。没什么文化的姐姐和上了大学的表妹劝慰他的话竟惊人地一致:“想开点儿,你看看刘少奇都给斗了游了,咱们算啥?”
  他在政治和物质生活的双重艰难下,依然断断续续地写作。1972年,西安业余作者中名字最响亮的徐剑铭,也是陈忠实的文学兄弟,向“文革”中被砸烂既将恢复的陕西作家协会及将要复刊的《延河》文学月刊(复刊后改名为《陕西文艺》)编辑部,推荐了陈忠实及其散文《水库情深》,后《水库情深》发表在《陕西文艺》创刊号上,陈忠实受到陕西文学界的注意。1977年,陈忠实因为前一年在刚刚复刊的《人民文学》发表了一篇迎合当时极左政治的小说而跌入尴尬的泥沼。又是徐剑铭,两次约了几个文学朋友骑着自行车来到家中看望。冬季那一次,酒酣之际,徐剑铭把稿费制度刚恢复收到的稿费单,给埋怨丈夫只顾写作不顾家庭生计的陈忠实妻子看了,言下之意,稿费制度恢复了,家里的日子也会好过了。陈忠实现在回想起来认为,如果说自己创作生涯里“紧当处有贵人相助”的话,车老师和徐剑铭就是相助的两个贵人。
  踏过人生泥泞,经历过人生大尴尬的生命体验之后,陈忠实对自己说,如果还要走创作之路,那就“得按自己的心之所思去说自己的话去做自己的事了”。自一九七九年起有《幸福》、《信任》等短篇小说面世。一九八二年出版第一本短篇小说集《乡村》。
  
  生命之雨
  
  1986年,刚交44岁的陈忠实,已经调入陕西省作家协会4年了。虽然已有《初夏》《蓝袍先生》等颇得好评的作品问世,但依然感到自己渴望生命之雨。他强烈地意识到,50岁必须为自己写成一本死后可以放在棺材里当枕头的大书。
  他住在乡下老家旧屋里,读书弥补专业知识上的残缺,消化他所拥有的生活体验,越来越认识到,作家不仅要熟悉生活,感受生活,而且要把生活体验深化到生命体验,创作才能得到一种升华。
  经过两三年的资料和生活素材、历史知识及艺术上准备,陈忠实在小屋里的圆桌上爬行了四年。他和《白鹿原》里生生死死的众多人物作对话和交流。整个写作过程,陈忠实有过几次写作中的情绪波动。其中一次是写到小娥之死。田小娥是被自己的公公、老实巴脚的长工鹿三用梭镖从背后捅死的。写到这里时,一直平静甚至冷静的陈忠实,忽然觉得手中的笔颤抖起来,泪眼模糊,停下笔来,随后在旁边的纸上写下了“生的痛苦,活的痛苦,死的痛苦”12个字。
  1992年3月,长篇小说《白鹿原》定稿。陈忠实在省作家协会招待所里,把《白鹿原》手稿郑重地交给人民文学出版社的两位编辑,同时就有一句久蓄于心的话涌到唇边:我连生命一起交给你们了。
  秋日的那个傍晚,细雨如丝如缕如烟。知天命的陈忠实,沿着灞河毅然走向田野,去迎接越来越大的秋雨,迎接磅礴的生命之雨。他突然感悟到:自己到50岁才捅破了一层纸:文学仅仅只是一种个人兴趣;自己到50岁还捅破了一层纸:创作实际上不过是一种体验的展示。这种体验,包括生命体验和艺术体验而形成的一种独特体验。
  1992年12月,长篇小说《白鹿原》在《当代》杂志第六期开始连载。此作一面世,便产生了当代文坛多年罕见的轰动效应,被誉为“一代奇书”,“放之欧亚,虽巴尔扎克、斯坦达尔,未肯轻让”的巨著,是“比之那些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小说并不逊色”的大作品。
  《白鹿原》问世十余年来,先生再也不愿谈起这本书,但并不妨碍持续为一个文化热点,总印数已经超过130万册,且频频“化身”,被改编成话剧、舞剧、秦腔、雕塑、连环画,电影、电视剧的拍摄也在筹划中。
  陈忠实一直想把20世纪后50年的乡村生活也写一部长篇小说。按说,这段生活离他非常近,又非常熟悉,写来本应得心应手,但也因为这50年是亲身经历和参与的,所以一些政治、社会问题很难用理性思维来把握。陈忠实觉得自己还没有形成独到见解,并把这种见解转化为个体体验,尚未达到可以创作的那种自信。
  陈忠实开始写散文和随笔,没想到竟陷了进去,一连出了《生命之雨》《告别白鸽》《走出白鹿原》《家之脉》《原下的日子》等散文集。2001年,他恢复写小说,对写短篇小说兴趣陡增。这几年已经写了十余篇短篇小说。
  回顾从事文学创作50年的历程,可以用陈忠实的一首小诗总结:“踏过泥泞五十秋,何论春暖与春寒;从来浮尘难化铁,青山无言还无言。”
  
  人格魅力
  
  平时,在各种公开的场合,我们看到的陈忠实,脸上沟沟壑壑,头发稀疏,犹如水土严重流失的黄土高原。他敏感雨,进而渴盼生命之雨的浇灌和滋润,其实隐含着作家深刻的忧患意识。
  同样,作家的内心世界,也如黄土高原一样广袤而浑厚。那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明亮而深邃,透射着两束睿智的光,如同黄土高原上两口深藏甘泉的老井,洋溢着生命的活力,孕育着绿色的生机。
  新的一年来临了,陈忠实迎来了自己的65岁。算起来,今年也恰好是这位文坛领军人物从文50载。我们有幸采访了他。
  《读者欣赏》:你的灵感都来自故乡老屋?
  陈忠实:当然。确切地说,故乡就是我心中的那片白鹿原。我现在每次回去,就是寻找一种感应,这是调节思维的最好方式,灵感往往都来自那里。
  《读者欣赏》:作家的人格,对创作有影响吗?
  陈忠实:作家创作到了一定阶段,既是拼生活、拼艺术,更在拼思想拼人格。比如柳青,在文学史上的地位,在于他独到的思想的深刻性,在于生活的体验产生的深度。他在“文革”这个畸形年代中表现出来的人格力量令人尊敬。柳青对作家所从事的创造性劳动有着独到见解:“文学是愚人的事业”、“作家是六十年为一个单元”。柳青的“愚人”精神和应该把创作看作终身事业的见解,一直到现在,对作家们具有最基本的警示的意义。
  《读者欣赏》:如今每年出版的长篇小说达几千部,但真正好的作品不多。如何看待社会的浮躁现象?又如何让民族的传统文化复兴?
  陈忠实:我认为作家应该反省自己对社会生活理解的深度。生活永远不会重复,作家对生活的敏感和开掘是最重要的。
  我们民族传统文化中很多美好的东西与众多世界优秀文化形式不同,但精神实质是相同的,因此我们要传承传统文化中优秀的东西,不复活腐朽的东西,这样才能使传统文化更加充满活力。
  《读者欣赏》:如何看待武侠小说和“80”后小说?如何评价如今文学边缘化现象?
  陈忠实:文学的百花园应该万紫千红,各呈异彩。武侠小说是中国文学极为重要之一翼,唐宋传奇原就是中国小说的正宗,只是到了明清及近代,武侠小说才逐渐变得式微。在当代,正是因为金庸、梁羽生等一批武侠小说家的杰出创造,武侠小说的旗帜又一次高扬了起来,首推金庸先生的成就最为突出。金庸先生是诸方面修养很高的中国传统文人!自己虽然对武侠小说读得很少,但从心底里尊重武侠小说家之艺术创造。
  事实上,“80后”群体,成为生机勃勃的文学新军。我把小说分为两种,有一些小说带有作家自传性质,个人色彩特别明显;有一些小说是作家对社会和人生的体验形成的。他们还很年轻,将来还将更多地接触社会生活,这么一想,他们今后的发展空间非常大。
  说到文学的边缘化,其实无论哪个时代,哪个国家,文学都不可能成为社会的“中心”,任何社会的中心,都是政治和经济。文学争不到中心位置上去。
  《读者欣赏》:您打算写到什么时候封笔?
  陈忠实:只要有思维,我还会写。
  
  (刊载07年2期<读者欣赏>)
  


转自: http://www.ic37.in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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