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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叫喊,谁将在天使的序列中
  听到我?
   ——里尔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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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绝少做梦。偶尔做一次梦便成了生活予我的最大恩赐。在那些为数不多的梦境中,也绝少梦见现实生活中的人与事,而且,每次梦境都短促得如同夏夜的流星,倏忽即逝。唯一铭刻于心的,是一个从十几岁起一直到两年前的被追杀的梦。
  
  奇怪的是,从来都没有被追杀的原因,没有对话,没的天罗地网,甚至追杀我的人与被追杀的我从来就没有正面遭遇过。我对对方的长相、言语、个性,目的一无所知,却安于逃的命运。只要感到有人在追的杀气,就逃。在所有的亡命途中,也从来没有出现我之外的任何人,只是山,树林,水以及逃亡的我。在所有的亡命途中,我翻山涉水,一直在逃。最出神入化的一次,是被逼得像《十面埋伏》玉娇龙一样,在林子里飞来飞去,躲避一种无形的杀气,每次都觉得自己就要死了,每次都绝望地叫喊。可是,似乎每一次叫喊都能获得新的勇气与力量。于是,继续逃,非常累,非常痛,就会醒。最惨烈的一次,是被逼得窜上一个供着佛像的小阁楼,发现再无路可逃,就跪在佛像前,举起一把剑,剜出自己的心来,恨恨地掷在地上,怀着巨痛,跃入湖中,化为身着白衣的鬼。顷刻间,又飞身岸上,寻找那个我从来就没有看清过面孔或者从不存在的人。报仇。
  
  有阵子,我像老农在冬日的暖阳下温习秋收的喜悦一样,温习着这个梦,并虔诚地等待它的到来。可是,这两年,我不再遇见它,甚至也减少做其他梦的次数,令人抑郁。不过,这次去内蒙前,又做了一个梦。
  
  在梦中,我站在一个舞台上,四周有点黑。我照着准备好的稿子作一个长长的报告。突然,有一句不经准备的话,拔开那些冠冕堂皇的句列,冲出口中,迅速回荡在空寂的舞台上:“有时候,我会哭。”那一刻,我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站着,等待耻笑。而一直寂静的台下,却突然爆发出一阵掌声。
  
  不知道你能否明白,那一刻,我身处梦中,清醒地看到梦外的世界,以及梦外的自己,像一个双面人,既活在梦里,又醒在现实,既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孤独,又明明控制着这个孤独的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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