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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生是地方望族,又继承了一座15世纪的古堡,没事爱找人跟他去古堡过周末。古堡庄园滨海,后门一出就是个小码头,码头外海,他还有艘挺象样的帆船招待人。只要他一开口,我总是盛情难却。

  那次盛情难却的人有好几个,写古典曲子的罗宏、拉小提琴的米凯、唱爵士乐的克莱儿。朋友说,难得几个爱音乐的聚一起,到城堡里去开音乐会。我是老粗,啥都不会,音乐会总需要听众吧?端着一杯干邑美酒,跟着摇头晃脑倒是我的专长,所以我也赞成。

  从巴黎开车到布列塔尼南端要四、五个钟头,到的时候天都黑得不象话了,大家互道晚安,各自就寝。罗宏和克莱儿一间,在一楼主卧房边,我和米凯在阁楼各住一间,我的房间刚巧就在罗宏、克莱儿的正上方。

  那晚我累坏了,倒头就睡,却是怎么都睡不好。大概是太安静了,什么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还兼外头一只枭鬼叫了一夜,我数的几百只绵羊全给牠当点心吃了!

  隔天早上,除了屋主,每个人的脸都像打输了一夜麻将似的。先是米凯问我干嘛一晚上起来上那么多次厕所--而我一次也没上;接着有气无力的罗宏才悠悠地说:我觉得我那个房间怪怪的,老觉得屋里有人。屋主朋友听了,脸色铁青,一言不发,把刚买进门的面包放在桌上,转身,又出去了。

  五分钟后,朋友回来了,手里拎着一纸袋,倒出几个扁圆形的糖渍面包来,说:「每人吃一个,我有话跟大家说。」

  这种糖渍面包一咬就知道,只是面粉奶油去烘烤出来的,没有内馅,完全靠奶油的品质是否香醇细致,而在布列塔尼这样种不出精致蔬果的地方,只好养养畜牲过日子,所以要找到好奶油不是难事。表皮上一层油亮酥脆的焦糖,就着咖啡当早餐,滋味不坏呢。

  大伙手上的面包吃得差不多时,朋友说话了:「这房子是1495年盖的,到现在也有五百年了。不要说住过这里的人有多少,光是从这里抬出去的就数不清了。过去是有个关于一个17世纪25岁年轻堡主的传说,说是他在房里轻生。我向来也没当过一回事。不过一些住过罗宏那间的朋友都跟我说过同样的感觉。祖上也传了一些回避的手法下来,听起来或许好笑,可是却灵验得很:吃一块本地产的Kouing-Amann即可,就是你们刚才吃的。」

  「据说,一但吃过Kouing-Amann就算是布列塔尼请来的客人,再不算异类,也就不会受到骚扰了。」朋友下了结论。

  从小,大家都说我命重,平时碰不上那些鬼鬼神神的。但洋鬼子懂这些规矩吗?第二晚回房睡觉时,我还是从厨房里摸了一串蒜头挂在床头,又用两支笔交叉放在桌上:这么明显了,它该懂我的意思了吧?

  那一晚,我睡着了,睡得安稳极了,因为我在梦里吃了一堆Kouing-Amann!